天天速递!追念恩师陈戍国先生|他不需要记住每个教过的学生
惊闻陈戍国先生今日仙逝,不胜悲悼!
陈先生是我大学恩师。但我这个不成器的学生,愧未如他那般治学,更未走上专门的学术之路,称他恩师,似有攀附之嫌。可我仍要称陈先生为恩师,因为他对我的志趣、性情都有很深的影响。
如果没记错,近三十年前,陈先生教过我们这一届两年古代文学史,从先秦到魏晋南北朝,而且是两个班一起上大课。他的长女跟我们同一届,不同班。彼时的陈先生,年近半百,典型的老夫子形象,镜片厚得跟玻璃瓶底似的,走路有点驼背,不苟言笑,说话带着浓浓的邵阳口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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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课不太容易懂,讲授颇为沉闷,所教的内容,语词多古奥佶屈,而陈先生又偏要用他的口音,去诠解某字某句的读法,听起来颇让人不放心。或许因此种种,课堂上昏睡的同学不乏其人。但他的课对我竟有特殊的吸引力,尤其是他讲《诗经》、讲楚辞与建安七子、竹林七贤时,我常被那低沉、悲怆而铿锵的腔调所打动,以为这才是诗中该有的风骨。
陈先生在课堂上提过他的遭遇。文革期间,他刚毕业就被划了“分子”,与马积高等老辈先生一起挨过批,一起蹲过教学楼的地下室,后来被发配回了原籍。具体情形已经记不清了,但我从未忘记他讲述这段历史时脸上的孤傲与倔强,甚至还能在课堂上用寥寥数笔画出他的表情。每每读屈贾、读阮嵇时,我便想起他,以为他最懂作者的悲愤。
受陈先生的感染,一贯散漫的我,大二时破天荒主动写了一篇小论文,交给他看,内容是讨论《湘君》《湘夫人》叙事风格与楚地山歌对唱的关系。次日他竟在课堂上点名表扬,称颇能自成一说。我后来内心无限喜欢先秦与魏晋文字,大概有这个渊源。
毕业论文我写的是魏晋风度的精神探源,前后花了两年时间,抄写了好几版。指导老师依例都由系里分派,我的论文由他负责指导,这令我十分忐忑,因为知道遇上这位较真的老先生,大概率不好过关。当时写毕业论文,似乎不需要提前跟指导老师有多少交流,也不用答辩,各写各的作业上交而已。直到交论文后一周左右,我才接到他的通知,说要当面聊聊,约去他家里,也就是学校分给他的校内住所。
我至今记得,他家客厅光线很暗,我们俩就坐在一张小而黑的四方饭桌边,聊了几分钟。他很严肃地问我:这篇文章是不是你自己写的?有没有抄袭?我说真是自己写的,折腾了快两年。然后陈先生颜色舒展开来,说写得不错,我只改了几个标点。后来,这篇文章得了九十多分。
大学毕业十多年后,一次去道县拍节目,由王立新教授在濂溪故里主讲“理学开山周敦颐”。我邀请了岳麓书社的老前辈梁绍辉先生同行。梁公年事虽高,但很健谈,在返回长沙的车上,不知怎么我提及了陈戍国先生,梁公便跟我一路说起当年如何把他调回省城,先进岳麓书社,后去了湖南师大。其中很多关于这位夫子又直又迂的掌故,当时听着是笑话,后来回味,愈发觉得这正是我心中一以贯之的老师。
陈先生被广为人知者,主要是治礼的成就。他转到岳麓书院工作后,学术地位和社会影响愈发显著,有关他的新掌故,我也耳闻了更多。2015年凤凰网与岳麓书院联合共建国学频道,我有幸在这座千年庭院里工作数年。但期间邂逅陈先生的机会并没几次,不是在学术会议上,就是在祭孔典礼时,想必他素来不喜热闹。我很遗憾,没能跟他多说几句话,没当面感谢过他给我的毕业论文打高分,更没有问过他是否记得我这样一个学生。我想,他并不需要记住每一个曾经教过的学生。但在我内心,一直把他当做“望之俨然,即之也温”的恩师。
我的大学过得很潦草,可称恩师者寥寥,陈先生便是。我以为,可以称恩师者,不一定在于他跟弟子交情有多长,但一定是他对弟子影响有多深。而这影响,也未必是源于对他真实而完整的了解,但一定跟他在某个时段、某个场合的一两句话有关。能将如此瞬间深深刻进学生心底,并影响其后来的志趣,岂能不称恩师!
作者:柳理(政邦智库副理事长、凤凰网国学频道创始主编)
标签: 毕业论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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